“走吧。”
龙也站了起来拍拍裤腿上的尘，弯下腰向坐在篮球架旁的我伸出了手。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水顺着他刺猬短发断断续续地往脸颊下流，雨中是他依旧朦朦胧胧的表情。
只是双眼却似乎褪去了昔日的锐利色彩，却被笼罩了灰蒙蒙的一层。
他向我伸出了手。
第一个浮现在脑海的怀疑对象就是龙也。
我瘫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不自觉中用铅笔尖使劲地往纸上“龙也”这两个字上狠戳，很快这个名字便被黑点渐渐淹没了。
并不是觉得他会有什么动机，只是直觉上如此认定罢了。
或许是觉得头脑好的人才能把钥匙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吧，毕竟他学习那么好。
抑或是，觉得这个人给我太多“惊喜”了，外表的呆滞与实质的能干形成太大的落差感，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表里不一”吧。
这样的人，根本无法根据他沉默的外表看到他的内心世界啊。
这样的人，想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我手掌攥紧铅笔，再次用力地在这个名字上画了个圈，然后在一旁写道：
表里不一，无法预测。
是的，无法预测，这个恐怖的人做的事根本没有预兆，就像特立独行的阴沉内敛犯罪者，比如今天放课后他的举动。
他居然主动要求和宏树他们打架。
问题并不是宏树他们有多难缠，而是“要求打架”，并且他甚至连宏树都不认识就狂气地提出打架。
这不就相当于到路边随便找个陌生人，然后大力推搡着他道：“不服就来打我啊，来啊！”吗？
想必这样的事情一发生必会被写上新闻，然后主播警诫道：疯人出没，路人当心。
这样一想，这样的人要是偷我的钥匙也不需要什么理由什么动机了，只要符合他自己独特的逻辑即可。
这么想起来，我摔跤摔得像打过架那样的鼻青口肿，归根到底也得怪责于龙也这次的“恣意妄为”，如果他没有那么疯狂地就随便找一个人提议到篮球场打架的话，而是和我乖乖地打一会篮球，或者甚至最好是看见亮介没来就散伙各走各路的话，我就不会摔成那样，也不会丢了钥匙。
除非，他找个人来打架此疯狂之举的目的是偷我的钥匙？
我为自己这荒谬的想法失声而笑了。
妹妹早已俨然没事的样子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着周五晚的搞笑综艺节目，身上裹着略显些肥大的水蓝色睡衣，正对着电视机白痴似地大笑着。
或许此时旁人看来，估计会觉得我们兄妹俩默契到连笑点都一样吧。
找别人打架，和偷我的钥匙，唯一的联系点怎么看也只是想要分散我的注意力或者是撞掉我的包，然后才好偷到我的钥匙。若是前者的话，那也太过小题大做的吧。若是后者的话......
我仔细想了想，我的包没被他们撞掉过，准确的说是，龙也连邀请我去“打个架”的话也没说过，我的包又怎么可能会被撞掉过呢？
在打架过后，宏树等人离开过后，我还是坐在篮球架旁，靠着湿透了的冰冷钢架。
包就在我旁边。
龙也躺在地上，贴身的白衬衣早已被渗湿，透出健美的体格。雨水断断续续滴在他脸上，他却似无法感觉而一动不动睁着眼望着天空。
时间在他身旁似乎静止了。
与其说雨水打在他身上，倒不如说雨水停留在那个时刻粘在他的脸上。与其说他脸上没有表情无法感知，倒不如说他脸上的表情早已被时间卷席而去，关于他的一切都停止了。
那时的他，就犹如已经放弃一切反应思考，完全静止地只接收着外界的信息，然后如同对待雨滴一般，反弹着导出着以同样的形式发射出去。
这样的全身应该已经冰冷了的他，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可怕，他的周围却散发着一种呆滞的落寞之感。
时间在他身边似乎停止了。
然后，他忽然动了一下，忽而敏捷无比地站起了身，周边石灰般色彩的静止物却没有因此忽然闪耀出本身的光芒。
我忽然明白了。无论行走还是躺下，无论缄默还是说话，无论动或是静，他已经被禁锢在时间的静流之中了。
时间在他身上静止不动。
“走吧。”
他向我伸出了手。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水顺着他刺猬短发断断续续地往脸颊下流，雨中是他依旧朦朦胧胧的表情，却有了别样的模样。
双眼褪去了昔日的锐利色彩，却被笼罩了灰蒙蒙的一层。
不再表里不一之后，他走向了“表”的尽头，作为观察者茫然若失地看着这个世界。
这个人的存在，已经不再让我恐惧了。
想起他最后的眼神，我不寒而栗，随之是一片落寞。
刚沐浴过后便马上冲到电视机前的妹妹，身着印着可爱图案的水蓝色的分体睡衣，脸颊由于热度而泛着微红，今天似乎异常喜悦期待。
而我却完全没这个闲情逸致，不知不觉皱着眉头一心都围绕在钥匙上。
妹妹的事，被爸爸发现钥匙失踪这件事一冲便冲到脑袋之后了。
“哥哥，抱歉。”广告时间时，妹妹却忽然对我说话了。
我想，前一次和她说话还是在两天前头一次一起回家那次吧，在那之后我便一直躲着她，直到以及无法顾忌她的事的现在。
“嗯？没事。”我的心思完全没放在她身上，头脑里没有意识到她说的什么事，随口敷衍敷衍。
“谢谢。”
诶？妹妹怎么忽然跟我说“谢谢”了。我有为她做过什么吗？但此时并不怎么在意。
“还疼吗？哥哥。”妹妹柔声说道，慢慢靠了过来，轻轻抓住我的手臂，想要拉开长衣袖。
我立马缩过手去，全身一颤抖，向后一退颤着道：“诶？怎么？”
虽说目前心思不在她身上，但经过那两天的胡思乱想之后，对与她肌肤之亲的事情还是很敏感，更别说现在鼻孔中弥漫着的由妹妹身上散发而出的淡淡香气。
更何况经过今天那件事后，我心里又产生多了一丝微弱的情感——嫌弃与害怕。
可能我的反应激烈了一些，她见我反应，肩膀抖了一下，然后便挪远了我一些，微红着脸，细声地似乎在说些什么。
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尴尬，我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却不知该说什么。
难道要问她“洗澡洗干净了吧？”这个吗？
我苦笑了，虽然这的确是我现在特别想问的问题，只是答案也因此变得显而易见了。既然她那么乐意的话，那么连沾点水也是不愿意的吧。
恶心感倒是并没那么强烈了，只是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妹妹相处了。
“哥哥以后，还是不要和别人打架了。”她忽然低下了头，轻轻地吐出了这一句。
我不禁苦笑了。
的确，进屋时那种狼狈样，即使外面是下着雨的，脸上嘴角的淤青血痕，大概除了爸爸，谁都以为我去打架了吧。
我摸了摸脸上的大块淤青，还是有点疼。
“走吧。”
他向我伸出了手。
我向他笑笑，挥挥手道：“你先走吧。”
我挥挥笔，在“龙也”这个名字上划了一个打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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